晏莞尔

吹落读书灯,一身都是月。

【纬钧/十四行诗】桥峻斑骓疾,川长白鸟高【10:00——桥】

上一棒  @金银猫头  太太

下一棒@hati【预售中♥️】 太太


-破镜重圆

-心理学家x主持人

 

——桥峻斑骓疾,川长白鸟高。烟轻惟润柳,风滥欲吹桃。徙倚三层阁,摩挲七宝刀。庾郎年最少,青草妒春袍。

 

 

 

1.

圆月清亮,孤傲地镶在深渊般的墨色里,向下迫近蓝白相间的灯塔。

裹着清咸味的海风与潮水同起,张了怀抱把人潮拥了个满怀。发丝被一点点缕得舒展,衣角窸窸窣窣的声音宣示着海的汹涌欢喜。

“到了,快看日月贝。”齐思钧的笑被海风吹得慢慢展开。

日月贝被灯光映成深蓝,与月色相契,看起来有种莫名和谐的美。

“哇,今晚的月亮真圆。”郭文韬笑着开口,声音软软的。

齐思钧笑容明朗,瞥了他一眼,“当然了,十五的月亮十四和十六圆嘛。”

 

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四,中秋节前一天齐思钧被台里派到珠海主持分会场的晚会,提前一天录播,故而下班收工得早。

他高中最好的朋友郭文韬恰巧在珠海出差,于是说什么都要出来小聚一趟。

吃完饭齐思钧说,那我们去看看港珠澳大桥吧。

郭文韬把疑惑写在脸上:“桥有什么可看的。”

齐思钧依旧笑容无懈可击,“看看大国工程,提高一下爱国觉悟,不可以吗?”

郭文韬说不过他只好妥协,可他虽然话少却总是一针见血,“不会跟他有关系吧?”

齐思钧笑着摇摇头。

 

“你猜这山的名字是什么?”

通往日月贝的沿海大道都是填海所造,齐思钧和郭文韬一路慢悠悠地踱步,中秋的游人尚未散去,四处熙攘。

听到郭文韬的话,齐思钧便抬头去看山,称它为山还不如称作海岛,隔着海峡半围着眼前的珠海大剧院,也就是常被叫做日月贝的建筑。

这样一个停步和愣神,就不小心撞到了人,齐思钧赶忙道歉,抬起头来时突然愣住。

他在被撞之人的身后见到一个身影。

 

太像了。

 

“叫野狸山哦,你看这山就像一个趴着的小狐狸……”郭文韬还在说些什么,没有注意到齐思钧转瞬即逝的愣神。

齐思钧转过神色,这些年摸爬滚打早就惯于掩藏情绪,依旧是温柔和煦的样子。

 

走了半晌,终于到了日月贝下的观景台,那边的海域深广,夜色模糊了天穹与海的界限。

海风吹起层层叠叠的浪,在月色和灯火闪烁下泛着粼粼的光。

港珠澳大桥的形色近在咫尺。

费了这么大力气总算是见到了,齐思钧的嘴角抿了一个浅到不可查觉的微笑。

周峻纬所在的研究所近两年来和香港一家机构有项目上的交流合作。前段时间齐思钧在研究所的网站上看到他中秋赴港开会的消息。

齐思钧只是想来看看那座桥,看看那座桥架构的方向,看看桥的那一边他曾生活工作的地方。

 

我们第一次这么近,不是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,不是隔着整个太平洋的宽广。

我们之间,只有一座桥的距离。

 

“文韬,”齐思钧眯着眼看那边通透明亮的海上长桥,“我刚刚看到一个很像他的人,我突然想到,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,我和这个身形很像他的陌生人只有一面之缘,可能此生都不复相见。”

“何况是他。”

他的温柔的声色模糊在海风里。

 

齐思钧忽然想到一句陆游的诗,

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
 

 

2.

一手把持方向盘,一肘抵住下车窗,修长的食指靠在唇上,周峻纬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灯火阑珊的海上长桥。

脑子里忽然跳出齐思钧高中时候练声背过的古诗。

 

一去仙桥道,还望锦城遥。

 

遥,遥不可及。

五个小时前,周峻纬一手拽着西装,几乎是破门的气势打开了蒲熠星办公室的大门。

“阿蒲,知道哪有租车的吗?”

香港,金融之花盛放了多年的地方。蒲熠星自然在此有业务相连。

蒲熠星抬头看他一眼,怒怼还没开始输出,那畔又迅速接了一句:“或者你直接把车借我吧。”

港珠澳大桥虽然便捷,奈何手续办理仍然较为麻烦,周峻纬从来都是加拿大直飞香港,在线路上也从未开过跨海大桥,蒲熠星实在有些不放心,虽然主要是不放心自己的宝贝爱车。

加之郭文韬已经和他通气,于是决定和周峻纬一道前往。

 

为什么这么着急,蒲熠星被拽上车之前问道。

为什么?周峻纬闭上眼。

因为时间空间都恰到好处,因为多年不见,因为这一次的机会可能再也不会重来?

 

好像都不是,是因为想念,是因为好想念他。

 

 

抵达珠海的时候,周峻纬突然停在路边,沉默了半晌。

蒲熠星疑惑地开口:“你又干嘛?直奔饭店啊,韬韬和小齐都在那。”

周峻纬忽然抬头,眼神晦暗不明,“这边最负盛名的景点是什么?”

“不太清楚,日月贝吧。”蒲熠星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思,还是回答了。

周峻纬立刻导航了日月贝,直奔海边。

“周峻纬你是不是有病?要来的是你,现在不去见他的也是你。”蒲熠星有些忍不住火气。

驾驶座安静了好久,安静到空气都快要静窒,周峻纬倏忽开口,音色哑然。

“阿蒲,开车到这里,已经耗尽了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全部勇气。”

 

少年之爱美如夏花,无所顾忌毫不避忌,他们自由地相爱,他们的世界仿佛只有彼此。

可是今年的周峻纬已经25岁了,他们都拥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,稳定的生活区域和朋友圈。

他们已经从彼此的世界消失很久很久了。

 

再次闯入的时候,你会不会将我赶走?

 

 

 

3.

“喂,小齐,对对,是我。我和周峻纬今天从香港开车过来了,我们在医院,你能不能来看一眼峻纬,我怕……”蒲熠星适时地沉默了。

 

郭文韬看着面前一温柔自持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慌了,齐思钧一把捉住郭文韬,雾气氤氲了眼眶,“怎么办,文韬,怎么……怎么办?”

郭文韬也有些慌乱,蒲熠星的这番话并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内,超出计划的变数会有什么,他不敢细想。

但是他还是立刻安抚了齐思钧,“别怕小齐,没事的,我们现在就赶过去。”

出租车上,齐思钧一直紧紧拽着衣角,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滴,电话里的蒲熠星其实没有说什么,但他也更不敢问下去。

 

他好害怕,好害怕失去他。

 

时间被一分一秒拉长,每一瞬都无限放慢,齐思钧觉得心里慌张到麻木,有些空白的静止,好像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狂奔、询问和无助。

 

蒲熠星打开房门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
 

齐思钧冲进去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万分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。

一身即便褶皱许多依旧显得清贵优雅的西装,长腿随意地搭着,衬衫被卷起来,线条完美的肌肉只见冰山一角。

 

还有清风朗月一般的脸。

 

他好好地端坐在那里,背脊依旧挺得笔直,只是胳膊上多了一道纱布。刚想站起来就被医生按了下去。

“老齐,好久不见。”周峻纬一时有些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窘迫,温柔地看进他的眼睛。

 

齐思钧呆呆地感觉到眼眶里的一颗泪珠掉落下来。

温热瞬即在短袖上晕染开来。

 

“你终于来了,再不来他都要包扎好了。”蒲熠星抱臂斜倚着门,一脸真诚。

 

齐思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。

那个人确实是周峻纬,他居然没有认错。

不经意碰到了栏杆上的铁片,蒲熠星怕有破伤风的风险,硬是把他拖到了医院打针包扎。

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。

虽然蒲熠星确实是故意的。

 

在齐思钧囫囵打了招呼就谎称自己有事地离开之后,蒲熠星理智发言,“他还在乎你。”

周峻纬低头笑了一下,掩藏下眸色里的海风呼啸,“这不用你说。”

“但还是,谢谢。”

 

 

齐思钧回到台里安排的酒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。进入大堂的时候忽然碰到大腹便便的赞助商。

对方笑着打招呼,“小齐啊,主持得不错嘛,搭档很漂亮,艳福不浅哦。”

齐思钧得体地微笑,回复:“是甄老板眼光好,场地和明星都很好,才能让这场晚会这么顺利。”

中年男人笑着走了,齐思钧在平静之中忽然觉得难受。

 

他想起来十七岁的周峻纬面对不公判决坚决开口,“我还是会申诉,我希望我们队伍的利益得到应该有的保障。”

他想起来当年那一场能代表学校的辩论赛的面试,自己被问及关于周峻纬那场比赛的看法。

他想起来团委老师严厉的声音:“我们不需要实力多强的人,我们需要和我们理念一致的人。你真的觉得应该申诉吗?你的看法是什么样?”

他想起来自己看着那场判决不公的比赛之后锤着桌子反驳的样子。

他想起来自己愣了三秒以后磕磕巴巴地开口:“……我认为这是一场……正常的比赛,没什么值得诧异的地方。”

他想起来自己最终入选却整夜难免的悲寂。

 

如今的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地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应对自如,笑容得当,全身而退。

 

可是还是会想起那个因撒谎而失眠的自己,想起那个一身正气坦荡潇洒的少年。

彼时,庾郎年最少,青草妒春袍。

 

有时候齐思钧会问自己,到底是还爱着那个少年,还是想念记忆里的自己。

周峻纬优秀俊朗,实力强劲到可以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。可齐思钧不行,他没有天生强者的宽阔与意气风发。

所以你我本不相配,对吗?

 

 

 

4.

将花寄恨无人会。桥上少年桥下水。

 

高一的夏令营被分成两批,一批竞赛生训练,一批游玩鉴赏风土人情。

彼时的杭州,风和雨都属于少年。

郭文韬在宿舍里抱怨竞赛课程时间安排得太满都没时间吃饭,说那个二班的蒲熠星虽然还是在跟他争第一但又总给他带饭。

齐思钧却心情很好地抱着腿听着他的牢骚,郭文韬被他一脸温暖狐狸笑看得发毛,开口问:“小齐你怎么了?”

“我遇到了一个人。”

“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
 

周峻纬是刚刚到校的转学生,首先在全校引起轰动的不是他的超群的智力和学识,而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。

同时,深受一中的两大校草不好聊天属性的迫害,全校见识到周峻纬的风度翩翩和春风化雨都立刻感激涕零。

他仿佛是完美的化身,齐思钧星星眼地看着郭文韬滔滔不绝。家世不凡,聪敏过人,优雅得体,俊朗非凡,对待他人礼貌友善,表达观点一针见血,整个人散发着什么都会的精英气场。

 

对此蒲熠星表示:虚伪。

 

齐思钧却全然沉浸在对周峻纬的夸赞里。

周峻纬和他很聊得来。

第一次见面是在旅游大巴上,齐思钧待人和善人缘极好,早有约好一同玩耍的旅伴,但是当周峻纬笑着走过来问他身边的空位是否有人时。看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纯澈桃花眼,齐思钧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

可能因为两人都自带亲和与礼貌,相互问候了一番之后,就忽然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,一路上谈天说地,东拉西扯,顾不上他人目光笑意肆无忌惮。

齐思钧佩服他的急智和聪慧,周峻纬认可他的评价和有趣。

 

周峻纬曾经看过一篇研究文章,世界上会有脑电波很相像的人,他们会思维一致,交谈顺畅。他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人。

一天逛下来,齐思钧觉得还没聊够,二人在电梯里告别的时候,周峻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:“那个,说相见恨晚是不是有点土了,但是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齐思钧托腮,“是有点,那我教你一个吧,”他笑起来,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,“不如说是,道存目击。”

电梯门合上,齐思钧的温柔且治愈的笑容被隔绝在外,空气里属于他的气息却把少年裹了起来。

他听过这个成语,从饱读诗书的长辈口中。

 

道存目击,

一见钟情。

 

十五天的行程很快就要画上句点,最后一站是西湖。

曲院风荷,满池荷花展颜摇曳,在碧波荡漾中呈上清绝而明艳的乐章,齐思钧终于切身体会到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。”

一旁斜跨着齐思钧小背包的人望着远处开口,“这里真的好契合杨万里的诗。”

齐思钧低头,悄悄地笑了。

我就知道。

我就知道我们能想到一块去。

 

路过许愿池,最终回到断桥。夕霞漫天,一笔点染了远处的孑然独立的雷峰塔。想起被传颂的爱情故事,齐思钧忽然有些感触,一时就没在意人流,被推搡了一把后撞到了周峻纬,周峻纬急忙去搀扶他,却没在意拿在手里的手机,等二人反应过来时,它已经“扑通”一声入水了。

最后一天终于可以一起同游的蒲熠星默默在一边鼓起了掌。

齐思钧万般懊悔和愧疚,就算再有知音之意,但毕竟相识不久。他不停道歉,声音颤抖好像已经带了哭腔。

因为在意,所以慎重。

周峻纬立刻安抚他,轻轻摸着少年的背脊说没事的没事的,看那畔还是低垂着眉眼,叹了口气,笑着说:“看来许愿池不灵验啊。”

齐思钧愣了愣,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,却还是抬头接茬,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许愿希望齐思钧一直快乐幸福,现在的齐思钧难过了,这该怎么办呢?”

大大的桃花眼已经弯成月牙,笑意满溢出来,眸色所及之处,尽是温柔。

 

四下嘈杂和人声鼎沸统统消失了,齐思钧只听见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。

你披着漫天霓裳霞羽向我而来,背后是汹涌而至的是淹没了一整个青春的,万丈心动。

 

 

回程的车上,暮色四合,万籁俱寂。

同学们都因为一天的游玩身心俱疲,不少都倒头大睡。

齐思钧也是一样,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,看到微弱灯光下一头毛茸茸的周峻纬,俊朗的脸颊向内朝着自己。

他的睫毛真长啊,齐思钧想。

嘴唇真好看啊,齐思钧想。

亲起来会感觉很好吧,齐思钧想。

趁着迷迷糊糊的睡意未消,他凑上去碰了碰周峻纬的唇。

好软啊,齐思钧一面觉得热气蒸腾,一面控制不住地笑起来。

 

周峻纬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到平常少见的高度。并且在齐思钧被吓得要惊呼出声的时候,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,加深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。

被迫清醒了两秒的齐思钧又继续迷糊。

好甜啊,他想。

 

 

 

 

5.

后来的齐思钧回忆这些时,觉得其实当周峻纬泰然自若处理手机掉桥事件的时候,就已经能看出他们的鸿沟了。

齐思钧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,而周峻纬对价格昂贵的手机没有一丝在意。

一个要早起晚睡卖力练习备战高考,另一个早早拿到了名校offer跟随全家移民加拿大。

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
七月的杭州像一场盛大而温柔的游园惊梦。

 

但是梦总要醒来,所以后来的故事很俗套。

即使有那么多那么多无法消解的甜,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压力,崩溃,误解,争吵,老师的责备,家人的反对。

一切都那么现实,现实得悲切。

在齐思钧月考失利被老师苦口婆心教育一番之后,从同桌口中得知周峻纬下周移民加拿大的消息。

他愣在原地。

同桌还在问,你们可是全校的模范情侣哎,你居然不知道吗。

 

我本该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恋人,却和大众一起知晓你的前程似锦。

可笑啊,可笑。

当眉目尽是急切的周峻纬追在身后,解释说:“你马上就要校考了,我不想让你担心,老齐。”

齐思钧转头,平静地平视着所爱之人,“周峻纬,你的未来里根本没有我。”

“你走吧,既然知道我要考试,就别纠缠我了行吗。”

齐思钧迫使自己直视那濒死的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,心却像被什么狠狠攥着。

 

后来他就走了。

 

齐思钧带着这份不甘,这份无可释怀,这份爱而不得的恨意,卷入了拼命练习的漩涡。

除了所爱之人,他也有所爱之事,与家境殷实的周公子相比,齐思钧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抓紧自己的热爱。

他考上了中传。

狂喜之后是无尽的空虚,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和那个人分享的资格。

直到那时,他才明白自己对周峻纬的爱和依赖已然深入骨髓。

 

 

 

 

6.

“这么着急走吗?假期还没结束。”郭文韬帮忙把行李塞进后备箱,有些迟疑地开口。

齐思钧把两个包也整理好,笑着转过头,“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啦,大家都是打工人,台里还有任务。”

以前的金融高材生,现在的金融社畜郭文韬撇撇嘴,软软地开口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。”

齐思钧看着别别扭扭的郭文韬,依然笑得春风化雪,“好啦,”他伸手拥了拥眼前的老友,“北京再聚,我先走啦。”

郭文韬虽然有些不舍,但确实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,只是摆摆手说,“一路顺风。”

看着出租车一骑绝尘的背影,郭文韬默默打字:他下午三点的飞机。

 

中秋假期人多拥堵,周峻纬赶到机场的时候,即使尽最大可能找到了登机口,也只是堪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身影。

是他,周峻纬想。那个黑色印着起司形状的背包,是他当年落地加拿大就寄给齐思钧的,虽然后来经过辗转的询问,才换来郭文韬的一句:扔了。

他颓然地跌坐在候机厅里。

后来慢悠悠地走来的蒲熠星抱臂在他眼前站定,“什么时候回去?”

周峻纬看了看微博里齐思钧粉丝后援团的新动态:宝贝到达上海!!

听说是去周庄录节目哦。

附上几张小狐狸笑眯眯的照片,白净的脸颊上看不出一丝疲态的满满笑意。

周峻纬抬头,眼睛里闪亮亮的,坚定地开口:“马上去上海。”

那一瞬间,除了见了骨头的狼狗,蒲熠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。

 

“导演,确定不要包场吗?”齐思钧的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综艺导演有些惊讶,“不用,拍拍顾客自然的样子就挺好,小齐你没事吧,怎么感觉你有点不舒服?”

齐思钧勉力笑了笑,“没事,可能今天有点赶,那我先去过一遍啦。”

齐思钧揉了揉太阳穴保持清醒,本来说是带领嘉宾在周庄的这家临水网红餐厅做任务,谁叫他一进门就看见院落里挺拔的身影。

这位完美先生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都出挑夺目啊?

开拍之后,齐思钧笑着顺着台本主持,这家餐厅的院落中有独立乐队,可以由顾客自行点歌唱歌。

乐队吉他手和在场顾客积极互动的时候,“好了,到现在有没有朋友们可以献唱一曲啊。”周峻纬迈步,落落大方地走上台。院子里有暗暗吸气的声音,齐思钧听到身边的制片和助理交谈,“这种颜值,不做明星可惜了呀。”

“那可不是,感觉把这几个嘉宾都比下去了。”

明眸皓齿,神色俊逸,一双深情的眼睛深处翻涌着月色波澜,他看进齐思钧的眼睛里,“我想把这首歌送给我的心上人。”

齐思钧没动,静静站在原地,感受到初秋江南细细的风把他裹紧。

“哇,这也太好听啦,是不是专业的啊。”周遭是压低了的讨论声。

后来齐思钧其实偶然听过周峻纬在加拿大的消息,他创建了自己的乐队,他成为了麦吉尔大学辩论队的教练,他进了道格拉斯研究所……

他仍然优秀,仍然美好,一如今夜。

齐思钧轻轻地笑了,随着音乐流淌了一地的是月色和温柔。

这就是他所爱之人。

眼前人是心上人。

 

录制结束后,齐思钧收到一条短信:齐老师想一起坐船吗?门口小码头等你。

齐思钧抿了嘴角的笑,向周围的工作人员道别:“我就先走了,还准备在这买点伴手礼。”

助理姐姐便叮嘱道:“早去早回,注意安全啊。”

“知道啦。”齐思钧向后摆了摆手,声音轻快得不行。

这里的餐厅原是老宅改的,大门带着古拙的旧样式。踏出来就能见一座石板桥,过了桥就是厚石板叠起来的小码头,此刻正有一顶乌篷船候在那里。一人的长臂搭在木质的雕栏上,船身随着水波摇曳轻轻晃动,他只看着,不说也不动。

河岸边灯火阑珊,临水小阁里觥筹交错,远处的楼阁与古塔带着光芒交相呼应。

齐思钧站在那里,也不急着走完这桥,只是扶栏远眺,想到李频的“谁知桥上思,万里在江楼。”

曾经他的所思在万里之外的异国,而如今近在眼前,却反倒让他近乡情怯,不敢靠近。

 

周峻纬静静地等着,已经等了这许多年,也就不急这一时。何况,此刻水墨,古桥,碧波荡漾,而齐思钧站在那里。
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
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
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,
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

 

忽而收到一条来自齐思钧的短信:是想到卞之琳的《断章》了吗。

周峻纬抬头的刹那,撞上小狐狸狡黠的笑意。

他走到船头,拉住刚刚走到码头上的那人伸出的手。

 

“船家,可以出发了。”周峻纬笑着开了口,船家是位老婆婆,笑着回答:“好嘞。”

乌篷船应声而动。

小舟微微随着水波摆动,齐思钧有些不稳,一不小心绊了一下,周峻纬就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坐下,木质的美人靠已经被打磨得圆润,带着些许时光的温度。

“你喝酒了?”枕波而行,齐思钧很难不随着船身晃动,凑近的那一掠,就闻到了周峻纬身上甜甜的果酒香,那畔的人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,“下午的时候逛店买到的,说是自家酿的桂花青梅酒,尝尝吗?”

齐思钧一闻到味道就有些嘴馋,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。

周峻纬软了声音,“你以前就喜欢甜的。”

此话一出,齐思钧愣了愣,气氛也倏忽有些凝固。

两岸的游人如织,笑意和嬉闹声近在眼前又因为在隔着水波而显得遥遥,四周都是欢声笑语,而他们静静地并肩而坐。恰在此刻,船家老婆婆唱起了小调,吴侬软语,悠远缠绵。

齐思钧先笑了起来,朗然舒畅,一如从前。

周峻纬撑着手臂,看重他笑。

他们谈了好多,近况与从前。

齐思钧恍惚间,以为他们是相爱多年的恋人,从未分离。

要真是这样,该多好啊。

岸上的欢闹离散了一些,碧波之上更加静谧,除了清亮亮的水声,好像只剩下彼此的心跳,齐思钧往桥上眺望,看见一对老夫妻,正彼此搀扶着走过,笑意隐藏在满脸的褶皱里。

 

三年后的齐思钧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被问到“如果要送一句给你的爱人,齐老师会说什么呢?”

他笑着想了想,想到了当年的情景,“我就借用沈从文先生的情书吧,在青山绿水之间,我想牵着你的手,走过这座桥,桥上是绿叶红花,桥下是流水人家,桥的那头是青丝,桥的这头是白发。”

 

而此刻的齐思钧微微前倾,吻上他曾经朝思暮想的少年。

周遭都是桂花青梅的味道。

好甜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7.

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。

接受完采访的齐思钧迎向靠墙等候他的爱人。

齐思钧笑着朝他眨眨眼,“我说的怎么样呀。”

“齐老师的说话之道,不得不佩服。”周峻纬顺势接过他的外套和背包,笑着看进他的眼睛。

“你觉得爱情是什么?”

周峻纬托腮想了想,“是桥吧,我到今天还十分感激港珠澳大桥。”说完自己就笑起来。

齐思钧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。

不一会就走到了电视台门口,周峻纬帮他拉开车门,眼神温柔清亮,含着半眸的委屈,“今年还要请他们两个来家里庆祝吗?”

潜台词就是,有老齐的晚上就不是很想要和朋友玩呢。

那畔齐思钧淡定一笑,“当年还不是多亏了他们,做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。”

周峻纬叹了口气,趁着系安全带的间隙凑近,垂首吻了吻他弯弯的眼角。“那就听齐老师的吧。”

齐思钧笑得狡黠,忽而亮出了手机,屏幕上是两张电子机票,悠悠然开口:“再去一次吧。”

小狐狸双眸亮晶晶的,阳光映衬着他的瞳仁,变成了温柔的深棕色。

“峻纬,生日快乐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后记:

史铁生说,生命有两个信息,残疾和爱情。我们无法摆脱肉体的禁锢,我们必然拥有残缺的灵魂,可如若执子之手,上帝就会在你我之间建造一桥。

将残缺,化为温暖。

你我之间,以桥为接,再无隔阂。

理解,偏爱,徜徉,此生共往,方不枉人间一趟。

 


评论(23)

热度(487)

  1. 共2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